关于单身冻卵，我们调查了20所知名高校的天之骄

一直热度不减的冻卵，近日因为全国首例单身女性争取冻卵案在北京开庭，又备受热议。因身为单身女性而被医院拒绝提供冻卵服务，现年31岁的未婚女性徐枣枣（化名）以“侵害一般人格权”为由，将北京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告上了法庭。

徐枣枣向21新健康记者指出，法律层面上我国从未明令禁止单身女性的生育权，至于原卫生部对辅助生育技术的限制规范，是用来管束医院的[注：指2003年7月10日原卫生部修订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规定，“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事实上，冻卵是否该划入“辅助生育技术”范畴，仍存在争议。徐枣枣表示，若此案一审败诉，将会继续上诉。

这起看似属于个人私利的案件，却在网络上引起了针对单身女性冻卵的广泛热议，显示出巨大的公共意义讨论价值。我们就此话题，以问卷调查形式，搜集了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中山大学、厦门大学、河北大学、香港城市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浸会大学、北大汇丰商学院、天津理工大学、武汉大学、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悉尼大学、伦敦国王学院等20所知名高校、165名女大学生的观点与看法。结果让人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调查问卷显示，上述女大学生中，95%支持徐枣枣“冻卵”，80%以上表示赞同冻卵。虽然样本量并不大，但这背后，可以侧面反应出部分现代重点高校中、未来大概率成为社会精英的女大学生们的婚恋观、生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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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成以上女大学生赞同冻卵

调查结果显示，对冻卵案当事人徐枣枣（化名）的主张表示支持的受调查者比例高达96.34%。而对于冻卵表示赞成的比例为83.54%，与同意冻卵案当事人主张的比例相比略有下降。受调查者虽然对徐枣枣（化名）维护单身女性权利的行为表示认可，但是仅有26.83%的受调查者表示非常认可，56.71%的受调查者表示一般认可，能够理智看待这一案件。

调查中，表示未来会考虑冻卵的人数比例为64.63%。愿意参与冻卵的主要原因为“在没有结婚对象的情况下，减少生育焦虑”、“不想生育，但是担心后悔”、“相信医学的发达程度”、“担心生育对工作有影响”。

与此对比，21新健康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同样是这些知名高校的男大学生，对冻卵的态度会相对更留有余地。

多数愿意冻卵的受调查者，主要目的是为未来生育提供保障，以及为当前事业发展让路。但与赞成冻卵案当事人主张的高达96.34%的比例相比，愿意付诸行动的人数明显下降。问卷结果显示，受调查者不愿意接受冻卵的主要原因为“认为冻卵存在健康危险”、“担心后代健康”、“无法承担冻卵费用”以及“认为自己可以生育”。显然，冻卵技术虽已经发展起来，但仍然不够成熟，也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些女大学生都是重点高校学生，但对于冻卵相关内容存在知识空白。调查结果显示，仅有20.73%的受调查者主动了解过相关内容，而51.83%的受调查者不了解冻卵。对于冻卵、代孕等技术手段非常了解的受调查者仅有1.22%。

事实上，冻卵确实存在一定健康安全隐患。

当药物和激素过度刺激卵巢时，女性可能感到发热、恶心、头痛等，严重时可能导致凝血、气短乃至死亡。尽管这些副作用极为罕见，患病几率低于1%，但仍然给冻卵女性带来了隐患。

北京朝阳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李媛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卵子冷冻并不是万能药，目前还不能保证取多少个卵子就一定能怀上孩子。有人认为存上卵就保险了，但事实上并不一定。

而且为了提高成功概率，一般都会让女性服用超促排卵药物，刺激多个卵子发育，以便多取一些卵子。促排会使雌激素分泌呈几十倍增加，极易造成生理周期紊乱、卵巢早衰、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等，甚至还会导致卵巢肿瘤。取卵的过程中也存在一定出血、感染几率。

另外，卵子在长期储存过程中也存在风险。此前已有媒体曝出多例冷冻设备出现故障、卵子被损坏的新闻。例如2019年3月上旬，旧金山太平洋生育诊所和克利夫兰市大学医院阿胡嘉生育中心相继出现用于冷冻卵子的液态氮不足问题，导致储存柜温度升高，对冷冻储存的卵子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涉及卵子数量超400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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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射婚恋观、生育观

上述问卷调查中，虽然涉及的样本量并不大，但这背后，可以侧面反应出部分现代重点高校中、未来大概率成为社会精英的女大学生们的婚恋观、生育观。

调查结果显示，23.17%的受调查者表示即使没有结婚，也并不妨碍进行生育；仅有3.05%的受调查者表示“必须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可以看出现代高知女性在思想上的解放，同时她们对于子女的需求并不十分强烈。

在当前社会背景下，女大学生们普遍认为，事业与结婚或存在一定的矛盾冲突。调查结果显示，56.71%的受调查者认为事业与婚姻同等重要。应聘时的性别歧视问题、夫妻双方产假长短问题等，都反映出女性在事业发展与结婚生子方面的矛盾。37.8%的受调查者表示事业更重要，越来越多的高知女性更加追求事业上的独立，不再受传统观念束缚。而她们更看重发展事业、延后生育的结果，自然导致了冻卵需求的扩大。

部分受访女大学生还表达出对于现代婚姻的不信任，一些人表示“不敢结婚”。

此前，中国民政部发布了2018年各省份社会服务统计数据，其中2018年的结婚登记人数为1010.8万对，同比下降4.9%，离婚登记人数为380万对。

根据各个省、市、自治区数据表明，年轻人的婚姻周期更短，尤其是80后、90后的婚姻。具体到离婚率数据中，80后、90后的起诉离婚比例最高，达51%，远远高于70后、60后等其他年龄段人群。而根据裁判结果统计，80、90后起诉后最终离婚的比率达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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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女性冻卵背后的社会问题

60.98%的受调查者认为，冻卵技术作为年轻女性延后生育年龄的手段，会导致生育率降低。

2019年8月22日，国家统计局发布新中国成立70周年经济社会发展成就系列报告之二十。其中指出，2000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达到7.0%，0—14岁人口比重为22.9%，老年型年龄结构初步形成，中国开始步入老龄化社会。2018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达到11.9%，0—14岁人口占比降至16.9%，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

一位女大学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都知道人口老龄化和人口自然增长率下降不利于国家发展。但如果可以通过冻卵，先发展事业，大部分年轻女性还是愿意尝试的，这一定会加剧人口老龄化的问题。”

不过，虽然很多女大学生赞同冻卵，她们也担心冻卵的推行将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的产生。

对于冻卵技术的推行，82.93%的受访者担心此举会导致代孕黑产业链的形成与发展。2001年原卫生部出台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第3条第2款指出：“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尽管有相关法规的约束，但代孕产业的暴利仍然刺激着不法从业者，导致部分不了解代孕危害的女性成为“生子工具”。

在代孕合法的乌克兰，不少贫困女性沦为“生育机器”。图为乌克兰的一位代孕妈妈。

一位女大学生向记者表示，“在看了2015年人民网曝光的非法代孕中介事件后，我非常惋惜那些参与代孕的年轻女孩，也对代孕产生了抵触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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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单身女性冻卵问题

虽然从调查问卷看，女大学生们对于单身女性冻卵的支持率比较高，“徐枣枣”们也在努力争取这一权利，但现实中，仍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墙。

未婚女性为何不能冻卵？事实上，此前确实有人大代表呼吁过“放开单身女性生育权”。2017年12月27日，原国家卫计委在官网上针对此呼吁给出答复函称：

目前我国相关法律并未否认单身女性的生育权，但通过法律进行许可与我国传统价值、公序良俗不相符合。……国家卫计委下一步将会同有关部门调研，研究论证，关注“冷冻卵子”等技术发展，做好可行性研究，审慎推进临床应用，完善相关法规。

目前，除了原卫生部发布的《人类辅助生殖规范》规定外，婚姻法对冻卵的合法性尚无明文规定，女性冻卵在法律规定上仍属空白。

长期从事性别社会学研究的天津师范大学教授王向贤认为，单身女性冻卵并无不妥，在传统公序良俗里，生育和婚姻是捆绑关系，但实际上婚姻并非保证子女健康安全的绝对防线，即便是单亲母亲，也能养育好孩子。她表示，单身女性冻卵并不会与非婚生子产生直接关系，因此无需上升到绝对禁止层面，反而更应保证女性的选择自由。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目前单身女性无法在国内正常冻卵，很多人都会选择远赴境外进行。北京某机构生殖专家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自从女演员徐静蕾于2015年公开自己前往美国冻卵的经历之后，就有很多单身女性向她咨询冻卵事宜，并有不少人效仿。对此，她指出在海外冻卵必须了解潜在的很多风险，包括经济、法律、技术、存储等多方面。

据美国辅助生殖技术学会公开的数据，在美国完成服用药物促排卵、取卵、冻卵、解冻、体外授精、植入体内的整个周期，花费大约在10000-15000美元之间，其中不包括每年缴纳的保存费用和来回交通费用。

目前，徐枣枣的“单身女性争取冻卵案”还未有结果。但从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和相关法律法规的推进来讲，这起案件无论输赢，无疑都具有重大意义。在当前单身女性冻卵需求越发迫切的情况下，冻卵的法律空白亟待填补。除了对女性身体条件方面的限制、医疗机构的资质、准入门槛的监管之外，冻卵可能带来的风险也应予以充分评估。如买卖卵子、代孕方面的风险；冻卵人若不幸去世、卵子的归属问题等。只有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严格监控管理，才能彻底打消公众疑虑，并让女性的冻卵、生育需求得到满足。

（实习生孙倩楠、刘梦宇对本文亦有贡献。）